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春色第一枝
喬忠延
①第一縷春風(fēng)是從哪里吹來的？秧歌。
②第一聲春雷是從哪里響起的？秧歌。
③秧歌是窩蜷過沉悶的冬天后，第一次舒展腰身；秧歌是喑啞過漫長的冬天后，第一聲放聲吼喊。舒展腰身的漢子婆娘還嫌自己的腰身太低太矮，一意想把沖天的志向舒展到九霄云端去，于是手里就有了一綾比陽光還要鮮艷的紅綢子。放聲吼喊的漢子婆娘還嫌自己的嗓音太低太弱，于是胯上就掛了一個能敲出雷聲的西瓜鼓。腿一踢．，腳一甩．，紅綢子旋舞開來，乘風(fēng)飄揚(yáng)，像是翩翩欲上高天仙界。臂一揚(yáng)．，手一揮．，西瓜鼓響開來，隆隆轟鳴，像是雷神在喚醒貪睡的山水。
④秧歌是歌，開春第一歌！秧歌是舞，開春第一舞！
⑤大年的腿腳還在嚴(yán)寒的風(fēng)雪里艱難跋涉，家家戶戶已經(jīng)開始緊鑼密鼓地準(zhǔn)備秧歌表演的道具了。德高望重的老奶奶，把老花鏡架在鼻梁上一針一線地縫制萬民傘。這家忙著繡傘蓋，那家忙著預(yù)置鼓。西瓜鼓放在火爐邊上緩緩烘熱，讓牛皮繃得展展的，鼓槌輕輕一敲就能發(fā)出震耳的轟鳴聲。塵封的紅綢布舊了，扯來光鮮泛亮的新綢緞，放下來是紅紅一堆火，撒開去是烈烈無數(shù)焰。還有更忙的，做高蹺，扎竹馬，糊旱船，裱龍燈……一切的一切都在往前趕，趕光陰，趕年節(jié)，趕在除夕到來之前必須萬事俱備，萬無一失，萬人稱心。
⑥似乎還是那么遙遠(yuǎn)的大年，眨眼間就聳立在面前。穿戴一新的人們吃過年餃，喜眉笑眼地走出家門，涌向打麥場，簇?fù)碇砀璧菆隽料?。滿天晴亮卻有驚雷響起，不是
雷聲，是鼓聲，鼓樂聲里秧歌隊曼舞著來了。
⑦不是瓊樓玉宇，卻有仙人下凡，手中紅綢一揚(yáng)，恰似高天霞光落塵寰。腳步輕盈，雙腳踩十字，這種扭秧歌最基本的步法，不僅腳踏實地，還要十全十美。舞隊，是秧歌表演的主要形式。排列成行的舞隊，蹦跳著前行，變化著花樣，樣樣寄托著人們的厚望。忽而，前后交叉走陰陽，走出黑白太極圖，走向和諧的美景。忽而，前行后隨卷浪花，卷出疾風(fēng)，卷出浪濤，還要乘風(fēng)破浪掛云帆。忽而，首尾重疊布成陣，陣營密實，眾志成城，猶如銅墻鐵壁。忽而，舞步細(xì)密，鉆進(jìn)鉆出，像是枝繁葉茂，亂花迷眼；像是五谷豐登，歡歡喜喜收獲，收獲了再歡歡喜喜播種……
⑧當(dāng)然，這秧歌，或緊或松，或收或揚(yáng)，都離不開傘頭引領(lǐng)。傘頭是指揮，雖然是指揮，卻不是趾高氣揚(yáng)地?fù)]手甩臂，同樣也在舞蹈，而且舞得最燦亮，最奪目。無論舞步是快是慢，是高是低，手中都擎著那把萬民傘。傘頭高舉的萬民傘，是為平民百姓遮風(fēng)擋雨的傘，是為平民百姓遮熱擋寒的傘。秧歌隊跟著傘頭走，就是跟著自己的夙愿而奔走；秧歌隊跟著傘頭舞，就是為著自己的幸福而起舞。
⑨秧歌隊走著舞著，走出大場，走進(jìn)家戶，無論院大院小，逢門必進(jìn)，每家每戶都要留下激越的鼓樂，留下合歡的舞蹈。每家每戶笑著把秧歌隊迎進(jìn)來，送出去，比笑容
還燦爛的是剝開皮的核桃，洗干凈的紅棗，還有周身金黃的梨子和染著紅霞的蘋果。那
都是歡迎秧歌隊的，招待秧歌隊的。
⑩秧歌進(jìn)院干什么？禳災(zāi)，賜福。原來，早先的早先，這秧歌并不稱作秧歌，而是叫作禳歌。禳，是祈求祛除邪惡。先祖渴望國泰民安，渴望五谷豐登，渴望六畜興旺，渴望安居樂業(yè)，因而，那把萬民傘必須走進(jìn)家家戶戶，那支禳歌也必須走進(jìn)家家戶戶。不知從何時起，禳歌蛻變?yōu)檠砀?，但無論名稱如何變化，內(nèi)涵從未改變，那歌聲和舞蹈始終延續(xù)著古老的精魂。
⑪秧歌承載著千秋萬代的祈盼，那祈盼浩浩蕩蕩，如熱流，如熱潮，如熱浪。熱起來，
能讓長空變成熱天，能讓大地變成熱土?？窗?，秧歌一扭，嚴(yán)寒在消退，積雪在融化，荒
草在發(fā)芽，禿山在泛綠，花朵在含苞，千溝萬壑，千山萬水，都誠心誠意捧出——
⑫春色第一枝。
（選自《人民日報》，有刪改）

春色第一枝
喬忠延
①第一縷春風(fēng)是從哪里吹來的？秧歌。
②第一聲春雷是從哪里響起的？秧歌。
③秧歌是窩蜷過沉悶的冬天后，第一次舒展腰身；秧歌是喑啞過漫長的冬天后，第一聲放聲吼喊。舒展腰身的漢子婆娘還嫌自己的腰身太低太矮，一意想把沖天的志向舒展到九霄云端去，于是手里就有了一綾比陽光還要鮮艷的紅綢子。放聲吼喊的漢子婆娘還嫌自己的嗓音太低太弱，于是胯上就掛了一個能敲出雷聲的西瓜鼓。腿一踢．，腳一甩．，紅綢子旋舞開來，乘風(fēng)飄揚(yáng)，像是翩翩欲上高天仙界。臂一揚(yáng)．，手一揮．，西瓜鼓響開來，隆隆轟鳴，像是雷神在喚醒貪睡的山水。
④秧歌是歌，開春第一歌！秧歌是舞，開春第一舞！
⑤大年的腿腳還在嚴(yán)寒的風(fēng)雪里艱難跋涉，家家戶戶已經(jīng)開始緊鑼密鼓地準(zhǔn)備秧歌表演的道具了。德高望重的老奶奶，把老花鏡架在鼻梁上一針一線地縫制萬民傘。這家忙著繡傘蓋，那家忙著預(yù)置鼓。西瓜鼓放在火爐邊上緩緩烘熱，讓牛皮繃得展展的，鼓槌輕輕一敲就能發(fā)出震耳的轟鳴聲。塵封的紅綢布舊了，扯來光鮮泛亮的新綢緞，放下來是紅紅一堆火，撒開去是烈烈無數(shù)焰。還有更忙的，做高蹺，扎竹馬，糊旱船，裱龍燈……一切的一切都在往前趕，趕光陰，趕年節(jié)，趕在除夕到來之前必須萬事俱備，萬無一失，萬人稱心。
⑥似乎還是那么遙遠(yuǎn)的大年，眨眼間就聳立在面前。穿戴一新的人們吃過年餃，喜眉笑眼地走出家門，涌向打麥場，簇?fù)碇砀璧菆隽料唷M天晴亮卻有驚雷響起，不是
雷聲，是鼓聲，鼓樂聲里秧歌隊曼舞著來了。
⑦不是瓊樓玉宇，卻有仙人下凡，手中紅綢一揚(yáng)，恰似高天霞光落塵寰。腳步輕盈，雙腳踩十字，這種扭秧歌最基本的步法，不僅腳踏實地，還要十全十美。舞隊，是秧歌表演的主要形式。排列成行的舞隊，蹦跳著前行，變化著花樣，樣樣寄托著人們的厚望。忽而，前后交叉走陰陽，走出黑白太極圖，走向和諧的美景。忽而，前行后隨卷浪花，卷出疾風(fēng)，卷出浪濤，還要乘風(fēng)破浪掛云帆。忽而，首尾重疊布成陣，陣營密實，眾志成城，猶如銅墻鐵壁。忽而，舞步細(xì)密，鉆進(jìn)鉆出，像是枝繁葉茂，亂花迷眼；像是五谷豐登，歡歡喜喜收獲，收獲了再歡歡喜喜播種……
⑧當(dāng)然，這秧歌，或緊或松，或收或揚(yáng)，都離不開傘頭引領(lǐng)。傘頭是指揮，雖然是指揮，卻不是趾高氣揚(yáng)地?fù)]手甩臂，同樣也在舞蹈，而且舞得最燦亮，最奪目。無論舞步是快是慢，是高是低，手中都擎著那把萬民傘。傘頭高舉的萬民傘，是為平民百姓遮風(fēng)擋雨的傘，是為平民百姓遮熱擋寒的傘。秧歌隊跟著傘頭走，就是跟著自己的夙愿而奔走；秧歌隊跟著傘頭舞，就是為著自己的幸福而起舞。
⑨秧歌隊走著舞著，走出大場，走進(jìn)家戶，無論院大院小，逢門必進(jìn)，每家每戶都要留下激越的鼓樂，留下合歡的舞蹈。每家每戶笑著把秧歌隊迎進(jìn)來，送出去，比笑容
還燦爛的是剝開皮的核桃，洗干凈的紅棗，還有周身金黃的梨子和染著紅霞的蘋果。那
都是歡迎秧歌隊的，招待秧歌隊的。
⑩秧歌進(jìn)院干什么？禳災(zāi)，賜福。原來，早先的早先，這秧歌并不稱作秧歌，而是叫作禳歌。禳，是祈求祛除邪惡。先祖渴望國泰民安，渴望五谷豐登，渴望六畜興旺，渴望安居樂業(yè)，因而，那把萬民傘必須走進(jìn)家家戶戶，那支禳歌也必須走進(jìn)家家戶戶。不知從何時起，禳歌蛻變?yōu)檠砀?，但無論名稱如何變化，內(nèi)涵從未改變，那歌聲和舞蹈始終延續(xù)著古老的精魂。
⑪秧歌承載著千秋萬代的祈盼，那祈盼浩浩蕩蕩，如熱流，如熱潮，如熱浪。熱起來，
能讓長空變成熱天，能讓大地變成熱土。看吧，秧歌一扭，嚴(yán)寒在消退，積雪在融化，荒
草在發(fā)芽，禿山在泛綠，花朵在含苞，千溝萬壑，千山萬水，都誠心誠意捧出——
⑫春色第一枝。
（選自《人民日報》，有刪改）